等待20年、申诉10年:只等到苍苍白发
地方领导让等一等,这些等待转公的教师们没想到,一等就是20年,白发已苍苍。
在贵州省大方县有这样一群民校教师,他们坚守在偏远山区教师岗位上30余年,符合转公教师的所有标准,却在转公名单上消失了。20年里,经历多次从希望到失望,大多数时候是无望,没人理他们。
陈永贤老师
黄承老师
大方县东关乡东关小学教师冷帮元
曹明英老师
王林老师
第一次希望来临是在2000年。2000年之前,这些民师们都通过了业务考核合格、计生审查过关、考试成绩上线,却未被通知转公。
2000年,眼看着国家将终止转招民校教师,地方领导百般安抚并承诺“不要慌,要等待,以后还有机会”。苦等无果。后来,民师们向贵州省教育厅咨询,得到的答复是:“大方县教育局上报材料显示,大方县民校教师已于2000年全部转公”。民师们希望破灭,他们成了转公名单上消失的名字,消失的身份又给了谁?
第二次希望来临是在2006年。民师们开始上访维权。县、市、省国家各级行政部门均按上访条例逐级上访,各级的批复要求大方县政府给他们合理解决,上级的积极批复为民师们带来了希望。但是地方领导的所作所为又令民师们失望透顶。从中年而立等到白发苍苍,陈禄洪等人甚至已经倒在了三尺讲台之上。
得地方领导“关心”:绕了一圈,回到原点
“自从我们2006年上诉以来,大方县政府为了打压我们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,他们命令下面的干部把我们盯着,亲朋好友把我们劝着,谈话时把我们哄着,车站、码头把我们拦着,说大话,把我们唬着。若是听说我们当中谁不在家了,他们就处处设防、打电话追踪,对我们可谓是‘关心至极’,连我们的儿女都没有像他们这样‘关心过’。”民师代表说。
2015年2月,民师中的四十多人集体上访到贵州信访室,还未进门就遇到了大方县有关领导的拦截,在民师们的强烈要求下,当着省信访室领导及毕节维稳办公室熊凯主任的面,大方县教育局段局长等人承认,他们是受大方县党委、政府的委托,前来接民师们回大方的,承诺回去后一定有满意的答复给民师们。
一年过去了,大方县政府的答复是《劳动法》及《劳动合同法》不适合大方县遗留民校教师,其行为属无理取闹。“难道我们不是中国公民?国家制定的法律法规怎么就不适合我们了呢?”说话人是一位瘦瘦高高、须发尽白、左手腕带着褪色的老式手表的民师代表人,总是不急不缓地他此时也满目通红,双手发抖。
2016年7月19日,大方县把这群人的身份证锁死,车站码头不能购票,目的是不让这群老师向上级反映情况。
坚守偏远山区教师岗位,咬紧牙关只为孩子的未来
大方县这些未转公民校教师所在的学校,大多是在偏僻的农村教学点上,实属正式教师分配不来,来了也要想方设法调走的缺编学校,为了稳定这些偏僻边远地山区的教学秩序,大方县政府、教育局一直安排他们在这里上课。
在这些边远地区教书的老师大多必须“全能”,一个人要教各种功课,有的还要担任班主任,任务繁重,却只能拿到正式教师四分之一的工资。迫于生活压力,许多人选择了转行,如今留下教书的老师仅有六、七十人。
“我们中的很多人,也可以走(转行),但我们一走,他们就粗暴地把学校撤并了,让小孩跑去几十里甚至上百里的地方读书,然后穷山村的孩子路费、住宿费,饭食开支也大了,很多就只有辍学……(上诉无果)回去气的发抖,可是一回来看着那些可怜的孩子们,照样抹干眼泪,打起精神给他们上课。”民师代表说。
达溪镇兴邦小学的李同学说:“王老师上课很精彩,每次上课几乎全班同学都举手回答问题,他还会去一些困难生的家里家访。他很辛苦,记得那年春节,他用扁担挑着了几个箩筐走了几十里路,里面是我们新学期的教科书,把王老师的腰都压弯了。”王老师即王维平,他和赵方琼二人就支撑了一所村级学校,教学成绩近八年来,年年位列该镇前三名,并获得教育局奖金3000元。
除此之外,安乐乡的罗玉静曾是国家三八红旗手,贵州省政协代表;大山乡的王德俊为了修教学楼,把自己分得的两亩包产地全部无偿奉献出来捐给学校;高店乡的黄仕祥以校为家……“这些老师,自从参加工作那一天起,不管工资待遇如何低微,始终坚持在教育战线第一线,为国家培养了一批又一批人才,在“三教验收”和“普六”、“普九”、“两基”期间,为大方县顺利验收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,可是,他们连起码的公平待遇都得不到吗?”民师代表人说。
残病老人不敢退休,只为400元救命钱
大方县的民师们在教育工作中,与正式教师分担同等任务,但是待遇上仅是正式教师的四分之一不足,除了每月1200元生活补助以外,没有增量补贴、绩效工资,班主任没有班津贴。依据《劳动法》、《劳动合同法》,民师们向相关单位和部门提出同工同酬的诉求,却屡遭白眼。“连稍微安慰一下心情的语言都没有,只有无穷的讽刺。我们想想手脚还利索,脑袋还清醒,生计勉强维持,为了娃娃,只有咬咬牙过去了。”
随着年事渐高,民师们再难坚挺下去。如今,这些在职在册的大方县的民师们年龄最大的64岁,最小的50岁,教龄均在30年以上,大多数人面临或是即将面临着退休问题。一部分人办了离岗退休手续,每月生活补贴只有800多元,不足正式教师的五分之一。黄承开、罗玉静等人,已经过了退休年龄,不得不顶苍苍白发,步履蹒跚,每日坚持在三尺讲台上争取每个月400元的救命钱。
“劳无所得,老无所养”这是民师们对自己半生的总结。“由于没有钱,我们生了病,小病挨着,久而久之成了大病,大病又没钱治,李公明等人就是这样病死的。人死后,相关部门不但对死者的丧葬费一分不给,甚至对死者亲属没有一点抚慰!真是死不瞑目!”民师代表人嗓音颤抖,好像说的就是自己不久后的下场。
追回消失的身份,死得瞑目
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,国家无力支撑庞大的教育经费,民师支撑起农村教育半壁江山,人数占全国教师总量的2/3,拿工分吃红薯。国家只补助几元钱,他们凭着执着热爱为“双基”、“普九”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。他们是国家和社会承认的教师,但不是享有一般国家教师待遇的教师。
1996年起,国家统一转招民校教师,2000年实现所有符合标准的民师获得正式教师的待遇。然而,在这样的优渥时代光景之下,贵州省大方县却有着这样一大批符合标准的民校教师,他们的名字消失在了转公名单上。30多年来,他们为了偏远山区的孩子坚守岗位做出卓越贡献,穷困交加。他们等待政府兑现承诺未果,被逼走上艰难的维权之路,如今他们垂垂老矣,老病伤残,含冤难终。
“等了半辈子,争了半辈子,我已经是快要入土的人了,赔偿几十万的劳动代价又能怎样?可是我还是要坚持上诉!因为我们中多少人还等着救命钱——我们应得的报酬,我们想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身份,才能死得瞑目!地方教育局让我们的身份消失了,地方政府不顾我们的合理诉求,渎职失职,使我们含冤一生。如果《劳动法》的尊严还存在,如果这个社会还存在公平正义而言,我们就要死磕到底!”民校代表人哽咽地说完这番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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